第87章 外篇二·always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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時間是從來不等人的，轉眼間, 便將到金澍出道十周年的日子。
他於生日那天正式出道, 既是十周年出道紀念日, 又是生日，工作室打算大辦。金澍本人是不大願意大辦的，但是出道十年，的確不是普通日子, 他也早已不是普通人, 哪怕是為粉絲，也得大辦。
何況，他家裏的某位粉絲, 也說要大辦。
去年時，與應楓兩人出櫃出得轟轟烈烈，應楓辭職離開學校，他也有大約半年沒有在國內公開露面, 的確或多或少都有些許影響。
但風過之後，海面歸於平靜, 今年一切便開始上了正道。
應楓後來沒有去任何一家私立、公立的學校教書, 成懷新成立的那家教學培訓機構，他過去上班了。原本他也想過去其他學校教書，但是自從他成“名人”後，就再也沒有陪貝貝去上過棒球課，這讓他很郁悶。
他很想繼續陪貝貝上課。
教學機構之類的地方很適合他，他參與進這個機構的新建中, 選址，選課，選老師等等。很多都是他從前從未涉足過的，很忙，卻也很有意思，每天都在學習新東西。他現在幹勁比先前當老師時還要足，而且他和成懷雖說沒弄什麽明面上的認親儀式。
但是他去上班前，上下交代過，大約人們都知道他是惹不起的。
應楓從小到大，第一次有這種待遇。成懷已經完全把那個機構給他了，說一切隨他，雖然他沒有簽那個合同，他不肯要。但成懷的確半點事不管，還讓他的手下過來幫他。
應楓有些不好意思，也發誓定要做出一番事業來。
應楓近來看多了合同，也開始被帶著開一些很高級的會議，不得不說，格局又比以前大了不少。
針對出道十周年這件事，他和工作室態度一致，一定要大辦啊！
而且應楓現在也會寫計劃書了，他還特地做了ppt，在家中很嚴肅地放給金澍看，要金澍明白這個活動的重要性。
金澍看得直笑，應楓被他逗笑了，倒在他身上，嘆氣道：“你都不知道，那些叔叔們可嚴肅了，什麽都要做個ppt去展示，我真是被他們訓練得都中毒了……”
“這樣很好啊，眼看我們楓楓越來越厲害了。”
“真的啊？”
“當然。”
應楓“嘿嘿”笑，又和他說起十周年的事。應楓的意思是，十年已過，可以將當時一起組樂隊的幾位隊友叫回來，一起同臺開個mini演唱會。
其實這些年來，金澍一直在寫歌，平常也就唱給他和貝貝聽。
應楓知道，金澍還是很想唱歌的。只是這麽多年過去了，他的事又實在多，已經沒有精力再去出新歌。
如今正好趁機開個演唱會，那些歌那樣好聽，只讓他們倆聽，很可惜。
應楓問：“你當時的隊友們，他們應該會願意吧？”
沒出道前，那麽窮的幾個小夥子成天一起練歌，賺錢是一方面，對音樂的熱愛才是他們能夠堅持下去的根本。應楓常去看他們練歌，看得出來，他們的熱愛，誰也不假。
當時金澍被封殺後，應楓作為頭號粉絲，還follow了很久其他幾位隊員的動態。只可惜那幾位在圈裏浮浮沈沈了一兩年，就個個都不見了。應楓找不到他們，當然不知道他們如今如何。
他再問：“你和他們還有聯系嗎？”
聯系？
還真沒有。
當年金澍出道，金澍咨詢過他們的意見。都是窮學生，也都希望他們的歌被更多人聽到，幾乎沒有掙紮，紛紛簽了合同。那年，金澍紅，他們也跟著賺了不少，金澍對隊友也向來大方。但是後來金澍出事，他們也立刻銷聲匿跡。
他們是金澍回國後，首先認識，也是那段時光裏唯一稱得上是朋友們的人。
因他出事，他的隊友們紛紛出圈，他其實是自責的。
後來他又出道，已不打算唱歌，但有問過從前的隊友們，如果還想回到這個圈子裏，他會幫忙。
只可惜他的隊友們那時候陸陸續續大學畢業，早已有了適合自己的人生，沒人再願意回來。
之後，就徹底斷了聯系。
他是想過聯系隊友們的，可是聯系了之後，說些什麽呢？
不得不說，沒有找到應楓的那些日子裏，金澍很排斥再去見那些共同見證了那段日子的人，也不想打擾他們已經平靜的生活。
應楓提出那個建議後，金澍也首次有些動搖，其實這個建議，工作室的人早有人提了。
這次，他仔細想了一晚上，給隊友們打去了電話，號碼是一直存著的。
沒想到，他電話一打過去，隊友們幾乎立刻答應一起吃飯。
吃飯那天，金澍早早到了。他對門而坐，望著暫空的桌椅，有些出神，也有些許緊張。
他一出生就在椰維爾，到十六歲為止，只回國兩次。
他在國外沒有朋友，在國內也沒有，但他寧願在國外生活，最起碼環境是他熟悉的。
可是十六歲那年，金某人非要把他接回來，強制性地忽然就叫人把他綁上飛機給帶回來了。
他那陣子恨得很，恨很多人、很多事，最恨的還是他的親爹。
因為恨，也因為叛逆，來自於父親的一切東西，他都不肯要，包括錢。
他想出去租房子，想獨自住，沒錢。
也是那時候，他經過楓溪廣場。
說來也是真的有緣分，多年前那個新建的廣場便是楓溪廣場。新建的廣場上，有樂隊在表演，他百無聊賴，站在沒幾個人的臺下聽了幾首曲子。臺上的樂隊，沒有主唱，但是幾乎每個人都能哼幾句，他們演奏的是後搖。可想而知，在這樣的環境下，有幾個人願意停下來聽他們彈？
到後來，就只有金澍一個人在臺下站著。
臺上幾個小夥子也挺感動，演奏完，問他彈得怎麽樣。
金澍直接問：“我能加入你們嗎？”
小夥子們一楞，面面相覷。當晚就帶著金澍回去測試了，金澍精通多種樂器，音質好，樂感好，長得也好，很適合當他們正好缺少的主唱。
小夥子們測得很滿意，立刻將金澍邀請進團。
那陣子，除金澍以外，大家幾乎都在做夢，夢到將來大紅大紫。某個年齡段裏，大家似乎都愛做這樣的夢。其實要說紅了又能怎麽樣呢？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，甚至那時候，隊友們也沒想著賺大錢，只想到紅了，就能有更多的人聽他們唱歌。
金澍很喜歡他們這樣的人，心無旁騖，一心只有唱歌。
那也是他過得很肆意，很快樂的一段時光。每天早起練歌，睡前做的最後一件事不是練歌便是寫歌。他也無所謂能不能賺到大錢，隊友們都是大學生在讀，宿舍裏都有床，他四處睡，連住處都解決了。
他賺的部分演出費也就拿來吃飯了，有時候賺得少點，不吃就行了。
這是他從來沒有體驗過的生活，過了今天，不知道明天又是什麽，但他很喜歡這種未知的漂泊感，很容易麻痹自己。麻痹是不好，可是麻痹之後，什麽都不去想，也真的很令人深陷其中。
他是隊裏個子最高的，卻也是隊裏年紀最小的，大家其實都很照顧他。
有時錢賺得不多，還會帶他去食堂吃飯。並試著勸他，勸他早早回家。他們都以為他是離家出走的叛逆小孩，卻也的確猜了個八九不離十。可是他的家又到底在哪裏？金某人的家，有金嘉月和金嘉月的媽媽，那不是他的媽媽。
他的媽媽又在哪裏？
他想回椰維爾，都回不了。
叛逆、如困獸的自己，很感激隊友們那段時日的陪伴。
正是因為他很感激他們，也很感念那一段，才會有“近鄉情怯”般的情緒。
但時間從來容不得他，包廂的門漸漸被敲響，金澍慌忙起身，看到在服務員的邀請下一一走進來的，多年不見的隊友們。
一時間大家都沈默了。
十年，足夠他金澍越來越紅，也夠他找回應楓，再夠他們倆轟轟烈烈那麽一場。
卻也夠他從前的隊友們畢業工作、結婚生子、發福變胖。
往年都是瘦高桿，此時卻已有兩人變胖了。
也不知是誰先“哈哈”笑了聲，說：“金老弟，多年不見，你這真人是越發帥了啊！”
立刻有人附和：“沒錯，比電視上還帥呢！”
“我們就不行了，都變胖嘍！”
話匣子一開，頓時一切又變得自然起來，大家圍成一圈，五個人開始吃吃喝喝。也仿佛並沒有什麽隔閡，大家聊聊目前的工作，再回憶當年，不知不覺全都喝多了，有人調侃道：“我們這就是平凡人的日子，成天愁漲薪，愁跟老婆吵架，愁老婆跟老媽吵架，哎喲還得被上司罵，不能跟大明星比。”
金澍也喝了酒，聽到這話，不覺就笑：“我前些日子難道就好過了？都被罵成什麽樣了？”
“嘿！”一人一拍桌子，“這事忘了說了，沒想到啊，金大明星，這麽多年過去，你老婆，到底是你老婆了啊！”
他這麽一說，另有人附和：“可不是！你那天開什麽記者會，我特地聽了，真是聽得都震驚了！”
“你們倆這是什麽愛情啊！”
“你今天怎麽不把你老婆帶來？”
“你老婆那時候啊……”又有人抽煙，瞇眼開始憶往昔。
“金澍！”
有人叫他，聲音刻意壓低，還有難掩的興奮。金澍回頭，是他們的貝斯手。他上前來攬住金澍的脖子，小聲道：“你老婆又來了！”
金澍有些不自在，正經道：“別亂說，而且人家是男生。”
“嗨，咱們隊裏，小樂不也正跟隔壁學校那個男孩子打得火熱麽，裝什麽呀你。”
“他是他，我是我。”
“嘖，你又跟哥哥我裝，有本事人家給你送吃的，你別吃啊！”
金澍閉嘴。
是啊，有本事他別吃啊。
金澍索性放下吉他，他起身，走出舞臺旁的簡陋後臺，果然看到臨時搭建出來的紙墻後，他的“老婆”背對他站在那裏。
金澍也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，他幾乎每天都要抽空來。
原本只是悄悄站在下面聽他們唱歌，被他發現他們的排練場所後，他開始悄悄聽他們練歌。他們的樂隊，在學校裏面粉絲還是挺多的，每天也有很多人來看他們練歌。但是幾乎每場都不落，以及連廣場這兒的表演都追過來的，只有他一個人。
時間久了，隊友們都已認識他。
這人每次過來，只盯著他一個人看，眼神都不知道裝一裝。隊友們都說他喜歡自己，金澍不太懂“喜歡”，按理來說，真有人成天這麽跟著自己，該厭煩才是。
可他不覺得煩。
尤其上次兩人在學校說過一次話後，他又開始偷偷給自己送吃的。他們的樂器都用包裝著，他每次把吃的放到那些包裏。他甚至連著隊友的食物一起送，隊友們吃著他送來的東西，更喜歡稱他是自己的“老婆”。
金澍其實才十六歲呢，但是長得高高大大，不像十六歲的男孩子，看起來約莫大學生。
他覺得自己應該很反感才是，但也不反感。
甚至偶爾有一天，那人如果不來，他反而會不適應。
金澍走到他身後，跟他打招呼：“你來了。”
他似乎是要把食物往他們包裏放的，聽到這話，立刻直起身子。並轉身，懷中抱著他的書包，拼命眨眼睛，勉強說出話：“我，我就是路過……”
金澍心想，有這樣的路過嗎？天天站在臺下盯著他看，天天在教室外盯著他看，就連去圖書館都跟著，這還叫路過？但他也不揭穿，又道：“今天可能會下大雨。”
他又楞了好一會兒，再問：“啊？”
金澍解釋：“今天下大雨，我們的演出暫時取消了。”意指，你別等著了，趁還沒下雨，趕緊走吧。
“哦！”
金澍覺得他好像反應有些慢。
他“哦”完又不說話了。
金澍只好再道：“你快回學校吧。”
“好的！”他說話似乎是用筆在空中寫驚嘆句，一個又一個感嘆號。
金澍不禁想，這個人難道真像隊友們所說，是喜歡他嗎？可是既然喜歡他，為什麽又要怕他呢？
他又盯著金澍楞了幾秒，似乎才回神，轉身走了。
金澍目送他離去，才回到後臺。
他回去後，隊友們問：“吃的呢？”
他道：“我讓他回去了。”
隊友們嚎：“好歹把吃的留下啊！”
金澍難得有些不高興：“他又不是專門送飯的，你們有些過分了。”
隊友們更是嚎叫：“怎麽過分了！人家喜歡你！你不把東西收下，人家才難過好嗎！我們是在幫他！人家特地給你送吃的，順帶著給我們。我們吃了，人家才滿意啊！”
金澍一楞，真的嗎？
後來，也果然如金澍所說，很快下起了大雨。
他們今天的演出取消，隊友們有去陪女朋友的，也有回家或其他地方的，各自散了。金澍撐開自己長柄的大黑傘，忽然不知要往哪裏去。
他看著傘外的雨幕，又想到那個不知姓名的男生。
其實兩個月前，他就看到他了。
那天也是下大雨，甚至比今天還大得多。偌大而又空蕩蕩的廣場裏，只站了他一個人，他站在那裏對著自己哭。
金澍納悶極了，原本已經收回視線。他走開了，繞了個圈就快要離開廣場，他再回頭，那個男生竟然還在原地哭。
仿佛奇觀，金澍也站在原地，與他一起淋雨。
直到那個男生似乎終於回神了，他轉身，失魂落魄地往地鐵站走。金澍頓了頓，借過隊友的傘，往他跑去。
跑進地鐵後，金澍沖進正要關門的地鐵。
他來來回回，一節又一節地在車廂裏找，找到最末尾，金澍看到了他。他很可憐地縮在角落裏，身下都是水，身邊的人似乎也有些嫌棄他，離他很遠。他也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，低著頭，並未看到金澍。
金澍當時想，這個人是不是心情很不好？
他停下腳步，陪那人站在搖晃的地鐵裏。他站在這節地鐵的尾部，始終看著站在車廂頭部的那個男生。
他覺得有些奇怪。
明明是第一次見到，他卻想一直看著他。
地鐵到站後，男生繼續低頭，緩慢地往地鐵外走。
金澍隨在他身後，很怕他一個站不穩，就直接倒在地上。
走出地鐵後，雨還在下。他連看也沒看一眼，直接走進雨幕中。金澍立刻要叫住他，想幫他撐傘，卻在張嘴的瞬間頓住。
該叫什麽？
人家會以為他很奇怪吧？
只不過是一個陌生人？
這麽一猶豫，他又走得更遠，他其實不矮，這般走在雨中卻莫名很可憐。金澍握緊傘柄，到底往他走去。
走到一半，他的手機響。
隊友催他回去，說有酒吧老板看中他們，想包月聘請他們唱歌，月薪很高。
金澍聽到“高薪”兩個字，心間也有些熱，他也不好意思總是吃隊友們的。他不過出神幾秒，再要細看時，他已不見了。
幸好，後來他們還是搭上了話，金澍知道他就是南安理工大學的學生，正念大一。
只可惜，忘記問姓名了，也忘記問電話號碼。
至於問了姓名，問了電話號碼之後，要做什麽，十六歲的金澍也還沒有想到。
想到兩個月前的事，金澍還難得扯起嘴角，露出笑容。之後，那個男生就幾乎天天能夠見到了，出現在他能見到的每個地方。甚至他在醫院那天，最難過的時候，也是那個男孩子陪著他。
連續出現一個多月後，隊友們開始開他的玩笑。
金澍是不懂這些，從小到大也沒有過同學，不知現在的少年人之間是如何開玩笑。金某人對他嚴格，怕有人把他教壞，從不讓他染指那些不該看的。
他剛回國沒多久，還是第一次頻繁聽人說“老婆”什麽的。
他知道這是什麽意思，可是用來稱呼男生是不是有些怪？
他自己也念了念，卻發現，同樣不令人厭惡啊。
他撐著傘，兜兜轉轉，腦中胡思亂想。
空中又是一記悶雷，金嘉月昨天給他打電話，說下完這場雨，天就要更涼，想叫他回家拿衣服。他直接掛了金嘉月的電話，其實金嘉月對他不差，但他就是不想見到姓金的其他人。
想到金嘉月和所謂的家人們，金澍的眉頭漸漸皺起來。
他轉身打算去坐地鐵，回學校。卻在轉身的瞬間，看到不遠處屋檐下蹲著擡頭看雨落的人。
幾乎沒有停頓，也沒有思考，金澍大步上前，走到屋檐下。
他身形高大，又手握著傘，一出現，立刻投下一大片陰影。男生趕緊擡頭，滿臉苦惱化作驚訝，並且嚇得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。
地上可都是水啊，金澍看得皺眉，他伸手給那個男孩子。
和上次在教室外一樣，男孩子沒敢伸手，而是又翻出口罩戴上，才自己撐著地面站起來。他起身後，不敢看自己，而是低頭說：“真巧啊 ！能看到你！”
又開始寫驚嘆句。
金澍點頭，在空中寫陳述句：“是啊。”
“我走了！再見！”他卻不敢久留，道別要走。
“下雨。”
“沒事！淋雨沒關系！”他急急忙忙地要走，可能忙中容易出亂吧，他的腳下一滑，眼看就要倒。金澍伸手扶了他一把，他立刻瞪大眼睛看他。
有點可愛。
金澍對他笑了笑。
他應該臉紅了吧，最起碼露出來的那部分皮膚是。
“我有傘，一起走吧。”金澍把他扶正，繼續寫陳述句。
“……”
“來我傘下。”金澍再對他道。
“……”他小心走入傘下。
“走吧。”
“……”他卻徹底只會寫省略句了。
金澍本該直接帶著他進地鐵站才是，卻又不知為何，金澍開始帶著人繞著廣場一圈一圈地走路。走了一圈又一圈，金澍不說話，他也不開口，一起聽雨落在傘上與地面的聲音。
金澍不知身邊的人是什麽想法，他很喜歡這種感覺，沒來由地喜歡。
也不知繞到第幾圈，身邊的人終於開口，小聲問：“你餓嗎……”
金澍看他。
他從包中拿出三明治：“我有吃的……我，自己做的……”
金澍沒有撐傘的那只手從他手中接過食物，他立刻也笑了。笑到一半，他才訕訕收起笑容。金澍真想問，為什麽總是戴著口罩呢，明明長得那樣可愛又好看。但金澍沒問，而是謝了傘，和他一起站在一道很寬的屋檐下，兩人一起吃三明治。
吃東西時也很安靜，但金澍也很喜歡。
那一瞬間，他甚至想，如果一直可以有人陪他站在雨中的屋檐下吃東西，這輩子就這樣過去，其實也蠻好的。
吃完手中食物，金澍看到他露出來的皮膚有些過白，又問他：“你是冷嗎？”
他終於冷靜多了，對他一笑，眼睛彎起：“有一點點……”
金澍接過他手中吃完的垃圾袋，與自己的一同，扔到身邊不遠處的垃圾箱內。他又撐開傘，對男生道：“走。”
“我們去哪裏？”
是“我們”啊，金澍也喜歡這個詞語。他看看遠處的奶茶店，常看到隊友給女朋友，給他們的老婆買奶茶，她們也都很喜歡。
金澍便道：“我給你買奶茶喝。”
他聽到後，沒說話，將包抱得更緊，但眼睛忽然變亮了。
金澍望向前方，再度不由笑了。
他覺得，有“老婆”蠻好的，如果這個人真的是“老婆”的話。要怎麽樣，才能讓這個人真正成為自己的老婆呢？
他回頭要去問問隊友。
他們倆一起走到奶茶店外，托下大雨的福，往常總是排長隊的奶茶店，此刻一個人也沒有。金澍上前買奶茶，再將奶茶遞給他。
他納悶：“你不喝嗎？”
“我不喜歡喝甜的。”金澍解釋。
“哦！”他終於又開始寫驚嘆句，但他還是手快地從放吸管的鐵桶裏又抽出一根吸管來。他們轉身離開奶茶店後，金澍認真地撐著傘，防止他被雨淋到。他則是低頭不知在忙碌什麽，片刻後，他擡頭，把奶茶杯子高舉，“你嘗嘗啊，其實挺好喝的。”
金澍低頭看，他在奶茶上插了兩根吸管。
見金澍看了，他再慫恿：“真的！你嘗嘗看！”
金澍於是真的低頭嘗了一口，其實不是很好喝，但是看到他期待的眼神，金澍點頭：“蠻好喝的。”
“是的！香芋味道的奶茶最好喝了！我喜歡！”他心情似乎又開始好了起來，寫的全是驚嘆句，“你再嘗一口啊！”
金澍只好聽話地再喝了一口，喝完還未擡頭，金澍道：“你也喝。”
“哦！”他好像忘了，立刻過來，打算咬住另一根吸管。他又不肯摘口罩，喝起來有些困難，他先用手將口罩往上移了移，只露嘴巴。金澍也沒擡頭，覺得他這樣好累啊，也試圖多看到點他的臉。兩人頭都低著，額頭碰額頭時，他才想起什麽似的，立刻又縮了回去。
金澍看到他的耳廓又紅了。
金澍沒有撐傘的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，怎麽也有點熱？
那天他們倆從地鐵站出來後，金澍原是打算送他回宿舍的。
他的隊友們卻正好在學校門口，結伴不知在做什麽，見他們倆過來，立刻嚎叫著開始起哄。
金澍是覺得沒什麽，他帶著通紅的耳朵，抱起書包立刻沖進雨幕中，很快不見了身影。
隊友們“哈哈”大笑，立刻上來圍住他，調侃他。
他則是望著那個男孩子離去的方向，悲哀地想，又忘記問名字了。
後來幾天，那個男孩子沒有再出現過。
金澍的心情有些不好，不禁想，自己是不是那天哪裏做得不太對？所以，他不來了。
偏偏隊友們還不放過他，故意刺激他：“你老婆今天又沒來啊！”
金澍有些生氣，但是他教養很好，臉上從來不顯。
恰好已到他們演出的時候，他們一起上臺。金澍低頭調試吉他，擡頭時，看到回身正要走的一個身影。
下意識地，金澍拿起話筒：“等一下。”
臺下的人都楞住了，包括他。
“就是你。”金澍再道。
他雖然楞住了，但顯然不敢回頭。
金澍有些著急，顧不得更多，直接問：“你叫什麽？可以告訴我嗎？我還想知道你的電話號碼。”
“嗷————”不等那人有回應，隊友們扭動著，先嚎上了，“告訴他！告訴他！告訴他！”
這個時候，他們的樂隊人氣已經比最初高了很多，觀眾漸漸也多了。
見他們起哄，觀眾們也起哄，跟著高喊：“告訴他！告訴他！告訴他！”
金澍沒再說話，而是盯著他的背影看。
隊友們甚至敲起了架子鼓，特有節奏感，所有人都在跟著節奏說三個字：“告訴他！”
但是，他走了……頭都沒回一次。
那之後，金澍的心情變得更加有些糟糕。
下個月，他們就要開小演唱會，說好了給他票的，他卻不來了。他是不願再看到自己了？
金澍覺得都怪自己，那人連來見他都要戴口罩，膽子很小吧，他有點過了。
結果隊員們不認同，甚至噴笑：“我當年給我老婆表白的時候，多虧了臺下觀眾啊！”
金澍道：“他是男生，和女生肯定不同。”
“再不同，誰能抵抗得了這種啊！”
金澍覺得不對。
隊友們又道：“你等著吧，不出一周，你老婆一定會出現的！”
但願如此，那人再不出現，金澍已經準備趁他們學校上課時，一個又一個教室地去找了。
可是隊友們這次倒是說對了，大約三天後，他來了！
他們近來的形勢越來越好，更多的livehouse跟他們談演出。大家一同商量後，決定結束在這裏的表演。金澍不想離開，但是他畢竟是一個人，肯定要尊重隊友們的想法。
往後，他們再也不會來這裏演出。
而且已經有音樂制作人與他們聯系，願意給專業的房間他們練歌，這些都在談著。談妥後，不僅這裏他不會來，就是學校裏的練歌教室，他們也不會去了。
這可怎麽好？
那個男孩子會找不到他的。
金澍心情不好，幸好唱的也是一首軟綿綿的歌，臺下觀眾知道他們要走了，今天來得特別多。人頭聳動中，金澍的精神忽然一振，他看到他了！
他低著頭似乎在和一個女孩子說話，兩人還交換了什麽。
金澍恨不得立即跳下去，叫住他，問他的名字。
正是這個時候，他擡頭看來，金澍立刻懵了。
他也趕緊收回視線，轉身又跑了。
等金澍回過神，他們表演結束了，那人也走了。
金澍更懵，自己怎麽有點傻？
隊友們摟著他，小聲道：“我們也看到他了，剛談戀愛的人總有點傻，沒事兒。不過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表演，老弟，你笑一個啊！”
金澍趕緊問：“你們也看到了？”
“是啊！你放心，唱完，我們幫你去追！”
金澍雖然心中還有點癢癢的，但想想也是，反正人就在那裏，肯定會找到的。自己也就在這裏，他肯定還會再來的！
金澍配合隊友們露出笑容，下面的觀眾們鼓掌鼓瘋了。
金澍回到後臺，收拾吉他，想趕緊先在廣場裏找找，沒準還來得及，人還沒走呢。
他剛拉好拉鏈，突然聽到一聲尖叫：“哥哥！！！”
大家都嚇了一跳，緊接著一個女孩子沖了進來，朝他哭：“哥哥！我好愛你啊！你好帥啊！我一生都愛你啊！”
隊友們習以為常，跟著與她說了幾句話，金澍也有禮貌地道謝。
女孩子狂哭不止，本來要走了，走到一半又回頭，將手中一個本子遞給金澍：“對了，哥哥，這是——”
“快走快走了！”偏偏這時，廣場的保安來了，將女孩給拉了出去。
金澍沒來得及問上一句，低頭看手中本子。
下意識地，他打開本子。
本子上寫了一段話——
我要軍訓去了！這十天不能來看你唱歌了！
我叫應楓！
139XXXXXXXX。
驚嘆號啊！是驚嘆號！
是他嗎？
他是叫應楓嗎？！
金澍立刻撥打那個電話，只是暫時關機。是因為軍訓嗎？
金澍翻來覆去地看那幾行字，趁隊友們還在，他趕緊問：“你們學校是要軍訓了嗎？”
“你怎麽知道？大概訓個十來天吧，哈哈，新生們等著受罪吧！”
“大二的學生還要訓嗎？”
“有些大一請假沒訓的，就會留到大二、大三之類，反正補了就成了啊。”
金澍更為確定，就是應楓吧！他就是叫應楓！
金澍再想到，在臺上，看到他和女孩子搭話，似乎就是這個女孩子！
說來，這個女孩子其實也有幾分眼熟，也是常來聽他們唱歌的，沒準是和應楓認識的？應楓見他說話都那麽緊張，只敢叫其他女孩子幫他遞本子過來，實在很正常。
真的是應楓啊！
金澍特別激動。
原來，那天，應楓也聽到他的話了，還記住了他的話，並把這些都寫下來送給了他。
應楓真的是喜歡他嗎？
他喜歡應楓嗎？這種感覺應該就叫喜歡吧？
應楓也要成為他的老婆了嗎？
金澍胡思亂想了很多，只是臉上始終平靜。
想了很久後，他低頭，伸手摸過那幾行字，他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。
等他軍訓結束後，他就去追他吧。
他會一直唱歌給他聽。
也會給他買香芋味道的奶茶喝，哪怕要排很長很長的隊。
他還會給他撐傘，再也不讓他淋雨了。
……
他要做很多很多的事。
至於後來的事，大家都知道的。
應楓結束軍訓，鼓足所有勇氣給金澍遞了瓶水，貼了張紙條，但是金澍沒去。
應楓的生日後，金澍他們舉辦了第一場小型演唱會，票是早給應楓的。
應楓也沒來，金澍在臺上，對著從頭空到尾的座位唱了整整兩個小時。
金澍真的喝了很多，眼前不停飄過年少時候的事。
隊友們也漸漸大舌頭：“你老婆對你真是沒話說！那時候我們也沒少吃他送來的東西！”
“你看我們，跟原來的女朋友全分了，反而是你！多年之後，真跟你老婆好了！”
“佩服啊！”
“沒意思啊真沒意思，一晃十年就過去了，沒意思啊！”
金澍又喝一口，反駁：“有意思。”
“啊？”
金澍抱著酒瓶笑：“我有我老婆啊。”
“我靠！都喝醉了你還得意呢！當初是誰成天說，不是老婆，不是的，哎喲！”
眾人哄笑，金澍也跟著笑。
“其實不過是個稱呼，那時候沒出息，談個戀愛得意得恨不得尾巴翹上天，但是多虧曾經的女朋友們，雖然各式各樣的原因，沒能走到最後。但想想過去的歲月，好歹還有東西可以回味不是？”
“沒我前女友，就沒有今天的我！”
“沒錯！”
“再幹！”
“幹！”
應楓知道金澍肯定要喝酒，特地過來接他。
本是坐在空屋子裏等的，等了三四個小時，人家餐廳都快打烊了，他不得不去看一看。
結果推開門，滿室酒味啊……
他再正睛一看，金澍都趴在桌上了，其他人還在幹著！
金澍根本就不能喝酒！跟著瞎喝什麽呢！
他擡腳正要進去，忽然有人高喊一聲：“金澍，你老婆來了！”
“嗯？”金澍迷迷糊糊擡眼。
應楓將門關上，僵在原地。一群醉漢跟瘋了一樣，高喊：“來啦！你老婆來啦！”
應楓尷尬地笑了笑，他還真記得這些隊友們。當時他沒少被他們開玩笑，他其實聽到過一兩次，他們稱他為“金澍他老婆”。也是因為這個稱呼，他越來越不敢見金澍，怕被金澍誤會，怕被反感。
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，這些人，還是這樣啊！！
隊友們的起哄聲中，金澍勉強撐起身子，終於看到門邊瞪著他的應楓。
他乖巧地笑：“老婆~”
他再甜甜地道：“你來接我啦~”
時隔多年，應老師很寵又很無奈地寫下陳述句：“是啊，我來接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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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於生日那天正式出道, 既是十周年出道紀念日, 又是生日，工作室打算大辦。金澍本人是不大願意大辦的，但是出道十年，的確不是普通日子, 他也早已不是普通人, 哪怕是為粉絲，也得大辦。
何況，他家裏的某位粉絲, 也說要大辦。
去年時，與應楓兩人出櫃出得轟轟烈烈，應楓辭職離開學校，他也有大約半年沒有在國內公開露面, 的確或多或少都有些許影響。
但風過之後，海面歸於平靜, 今年一切便開始上了正道。
應楓後來沒有去任何一家私立、公立的學校教書, 成懷新成立的那家教學培訓機構，他過去上班了。原本他也想過去其他學校教書，但是自從他成“名人”後，就再也沒有陪貝貝去上過棒球課，這讓他很郁悶。
他很想繼續陪貝貝上課。
教學機構之類的地方很適合他，他參與進這個機構的新建中, 選址，選課，選老師等等。很多都是他從前從未涉足過的，很忙，卻也很有意思，每天都在學習新東西。他現在幹勁比先前當老師時還要足，而且他和成懷雖說沒弄什麽明面上的認親儀式。
但是他去上班前，上下交代過，大約人們都知道他是惹不起的。
應楓從小到大，第一次有這種待遇。成懷已經完全把那個機構給他了，說一切隨他，雖然他沒有簽那個合同，他不肯要。但成懷的確半點事不管，還讓他的手下過來幫他。
應楓有些不好意思，也發誓定要做出一番事業來。
應楓近來看多了合同，也開始被帶著開一些很高級的會議，不得不說，格局又比以前大了不少。
針對出道十周年這件事，他和工作室態度一致，一定要大辦啊！
而且應楓現在也會寫計劃書了，他還特地做了ppt，在家中很嚴肅地放給金澍看，要金澍明白這個活動的重要性。
金澍看得直笑，應楓被他逗笑了，倒在他身上，嘆氣道：“你都不知道，那些叔叔們可嚴肅了，什麽都要做個ppt去展示，我真是被他們訓練得都中毒了……”
“這樣很好啊，眼看我們楓楓越來越厲害了。”
“真的啊？”
“當然。”
應楓“嘿嘿”笑，又和他說起十周年的事。應楓的意思是，十年已過，可以將當時一起組樂隊的幾位隊友叫回來，一起同臺開個mini演唱會。
其實這些年來，金澍一直在寫歌，平常也就唱給他和貝貝聽。
應楓知道，金澍還是很想唱歌的。只是這麽多年過去了，他的事又實在多，已經沒有精力再去出新歌。
如今正好趁機開個演唱會，那些歌那樣好聽，只讓他們倆聽，很可惜。
應楓問：“你當時的隊友們，他們應該會願意吧？”
沒出道前，那麽窮的幾個小夥子成天一起練歌，賺錢是一方面，對音樂的熱愛才是他們能夠堅持下去的根本。應楓常去看他們練歌，看得出來，他們的熱愛，誰也不假。
當時金澍被封殺後，應楓作為頭號粉絲，還follow了很久其他幾位隊員的動態。只可惜那幾位在圈裏浮浮沈沈了一兩年，就個個都不見了。應楓找不到他們，當然不知道他們如今如何。
他再問：“你和他們還有聯系嗎？”
聯系？
還真沒有。
當年金澍出道，金澍咨詢過他們的意見。都是窮學生，也都希望他們的歌被更多人聽到，幾乎沒有掙紮，紛紛簽了合同。那年，金澍紅，他們也跟著賺了不少，金澍對隊友也向來大方。但是後來金澍出事，他們也立刻銷聲匿跡。
他們是金澍回國後，首先認識，也是那段時光裏唯一稱得上是朋友們的人。
因他出事，他的隊友們紛紛出圈，他其實是自責的。
後來他又出道，已不打算唱歌，但有問過從前的隊友們，如果還想回到這個圈子裏，他會幫忙。
只可惜他的隊友們那時候陸陸續續大學畢業，早已有了適合自己的人生，沒人再願意回來。
之後，就徹底斷了聯系。
他是想過聯系隊友們的，可是聯系了之後，說些什麽呢？
不得不說，沒有找到應楓的那些日子裏，金澍很排斥再去見那些共同見證了那段日子的人，也不想打擾他們已經平靜的生活。
應楓提出那個建議後，金澍也首次有些動搖，其實這個建議，工作室的人早有人提了。
這次，他仔細想了一晚上，給隊友們打去了電話，號碼是一直存著的。
沒想到，他電話一打過去，隊友們幾乎立刻答應一起吃飯。
吃飯那天，金澍早早到了。他對門而坐，望著暫空的桌椅，有些出神，也有些許緊張。
他一出生就在椰維爾，到十六歲為止，只回國兩次。
他在國外沒有朋友，在國內也沒有，但他寧願在國外生活，最起碼環境是他熟悉的。
可是十六歲那年，金某人非要把他接回來，強制性地忽然就叫人把他綁上飛機給帶回來了。
他那陣子恨得很，恨很多人、很多事，最恨的還是他的親爹。
因為恨，也因為叛逆，來自於父親的一切東西，他都不肯要，包括錢。
他想出去租房子，想獨自住，沒錢。
也是那時候，他經過楓溪廣場。
說來也是真的有緣分，多年前那個新建的廣場便是楓溪廣場。新建的廣場上，有樂隊在表演，他百無聊賴，站在沒幾個人的臺下聽了幾首曲子。臺上的樂隊，沒有主唱，但是幾乎每個人都能哼幾句，他們演奏的是後搖。可想而知，在這樣的環境下，有幾個人願意停下來聽他們彈？
到後來，就只有金澍一個人在臺下站著。
臺上幾個小夥子也挺感動，演奏完，問他彈得怎麽樣。
金澍直接問：“我能加入你們嗎？”
小夥子們一楞，面面相覷。當晚就帶著金澍回去測試了，金澍精通多種樂器，音質好，樂感好，長得也好，很適合當他們正好缺少的主唱。
小夥子們測得很滿意，立刻將金澍邀請進團。
那陣子，除金澍以外，大家幾乎都在做夢，夢到將來大紅大紫。某個年齡段裏，大家似乎都愛做這樣的夢。其實要說紅了又能怎麽樣呢？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，甚至那時候，隊友們也沒想著賺大錢，只想到紅了，就能有更多的人聽他們唱歌。
金澍很喜歡他們這樣的人，心無旁騖，一心只有唱歌。
那也是他過得很肆意，很快樂的一段時光。每天早起練歌，睡前做的最後一件事不是練歌便是寫歌。他也無所謂能不能賺到大錢，隊友們都是大學生在讀，宿舍裏都有床，他四處睡，連住處都解決了。
他賺的部分演出費也就拿來吃飯了，有時候賺得少點，不吃就行了。
這是他從來沒有體驗過的生活，過了今天，不知道明天又是什麽，但他很喜歡這種未知的漂泊感，很容易麻痹自己。麻痹是不好，可是麻痹之後，什麽都不去想，也真的很令人深陷其中。
他是隊裏個子最高的，卻也是隊裏年紀最小的，大家其實都很照顧他。
有時錢賺得不多，還會帶他去食堂吃飯。並試著勸他，勸他早早回家。他們都以為他是離家出走的叛逆小孩，卻也的確猜了個八九不離十。可是他的家又到底在哪裏？金某人的家，有金嘉月和金嘉月的媽媽，那不是他的媽媽。
他的媽媽又在哪裏？
他想回椰維爾，都回不了。
叛逆、如困獸的自己，很感激隊友們那段時日的陪伴。
正是因為他很感激他們，也很感念那一段，才會有“近鄉情怯”般的情緒。
但時間從來容不得他，包廂的門漸漸被敲響，金澍慌忙起身，看到在服務員的邀請下一一走進來的，多年不見的隊友們。
一時間大家都沈默了。
十年，足夠他金澍越來越紅，也夠他找回應楓，再夠他們倆轟轟烈烈那麽一場。
卻也夠他從前的隊友們畢業工作、結婚生子、發福變胖。
往年都是瘦高桿，此時卻已有兩人變胖了。
也不知是誰先“哈哈”笑了聲，說：“金老弟，多年不見，你這真人是越發帥了啊！”
立刻有人附和：“沒錯，比電視上還帥呢！”
“我們就不行了，都變胖嘍！”
話匣子一開，頓時一切又變得自然起來，大家圍成一圈，五個人開始吃吃喝喝。也仿佛並沒有什麽隔閡，大家聊聊目前的工作，再回憶當年，不知不覺全都喝多了，有人調侃道：“我們這就是平凡人的日子，成天愁漲薪，愁跟老婆吵架，愁老婆跟老媽吵架，哎喲還得被上司罵，不能跟大明星比。”
金澍也喝了酒，聽到這話，不覺就笑：“我前些日子難道就好過了？都被罵成什麽樣了？”
“嘿！”一人一拍桌子，“這事忘了說了，沒想到啊，金大明星，這麽多年過去，你老婆，到底是你老婆了啊！”
他這麽一說，另有人附和：“可不是！你那天開什麽記者會，我特地聽了，真是聽得都震驚了！”
“你們倆這是什麽愛情啊！”
“你今天怎麽不把你老婆帶來？”
“你老婆那時候啊……”又有人抽煙，瞇眼開始憶往昔。
“金澍！”
有人叫他，聲音刻意壓低，還有難掩的興奮。金澍回頭，是他們的貝斯手。他上前來攬住金澍的脖子，小聲道：“你老婆又來了！”
金澍有些不自在，正經道：“別亂說，而且人家是男生。”
“嗨，咱們隊裏，小樂不也正跟隔壁學校那個男孩子打得火熱麽，裝什麽呀你。”
“他是他，我是我。”
“嘖，你又跟哥哥我裝，有本事人家給你送吃的，你別吃啊！”
金澍閉嘴。
是啊，有本事他別吃啊。
金澍索性放下吉他，他起身，走出舞臺旁的簡陋後臺，果然看到臨時搭建出來的紙墻後，他的“老婆”背對他站在那裏。
金澍也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，他幾乎每天都要抽空來。
原本只是悄悄站在下面聽他們唱歌，被他發現他們的排練場所後，他開始悄悄聽他們練歌。他們的樂隊，在學校裏面粉絲還是挺多的，每天也有很多人來看他們練歌。但是幾乎每場都不落，以及連廣場這兒的表演都追過來的，只有他一個人。
時間久了，隊友們都已認識他。
這人每次過來，只盯著他一個人看，眼神都不知道裝一裝。隊友們都說他喜歡自己，金澍不太懂“喜歡”，按理來說，真有人成天這麽跟著自己，該厭煩才是。
可他不覺得煩。
尤其上次兩人在學校說過一次話後，他又開始偷偷給自己送吃的。他們的樂器都用包裝著，他每次把吃的放到那些包裏。他甚至連著隊友的食物一起送，隊友們吃著他送來的東西，更喜歡稱他是自己的“老婆”。
金澍其實才十六歲呢，但是長得高高大大，不像十六歲的男孩子，看起來約莫大學生。
他覺得自己應該很反感才是，但也不反感。
甚至偶爾有一天，那人如果不來，他反而會不適應。
金澍走到他身後，跟他打招呼：“你來了。”
他似乎是要把食物往他們包裏放的，聽到這話，立刻直起身子。並轉身，懷中抱著他的書包，拼命眨眼睛，勉強說出話：“我，我就是路過……”
金澍心想，有這樣的路過嗎？天天站在臺下盯著他看，天天在教室外盯著他看，就連去圖書館都跟著，這還叫路過？但他也不揭穿，又道：“今天可能會下大雨。”
他又楞了好一會兒，再問：“啊？”
金澍解釋：“今天下大雨，我們的演出暫時取消了。”意指，你別等著了，趁還沒下雨，趕緊走吧。
“哦！”
金澍覺得他好像反應有些慢。
他“哦”完又不說話了。
金澍只好再道：“你快回學校吧。”
“好的！”他說話似乎是用筆在空中寫驚嘆句，一個又一個感嘆號。
金澍不禁想，這個人難道真像隊友們所說，是喜歡他嗎？可是既然喜歡他，為什麽又要怕他呢？
他又盯著金澍楞了幾秒，似乎才回神，轉身走了。
金澍目送他離去，才回到後臺。
他回去後，隊友們問：“吃的呢？”
他道：“我讓他回去了。”
隊友們嚎：“好歹把吃的留下啊！”
金澍難得有些不高興：“他又不是專門送飯的，你們有些過分了。”
隊友們更是嚎叫：“怎麽過分了！人家喜歡你！你不把東西收下，人家才難過好嗎！我們是在幫他！人家特地給你送吃的，順帶著給我們。我們吃了，人家才滿意啊！”
金澍一楞，真的嗎？
後來，也果然如金澍所說，很快下起了大雨。
他們今天的演出取消，隊友們有去陪女朋友的，也有回家或其他地方的，各自散了。金澍撐開自己長柄的大黑傘，忽然不知要往哪裏去。
他看著傘外的雨幕，又想到那個不知姓名的男生。
其實兩個月前，他就看到他了。
那天也是下大雨，甚至比今天還大得多。偌大而又空蕩蕩的廣場裏，只站了他一個人，他站在那裏對著自己哭。
金澍納悶極了，原本已經收回視線。他走開了，繞了個圈就快要離開廣場，他再回頭，那個男生竟然還在原地哭。
仿佛奇觀，金澍也站在原地，與他一起淋雨。
直到那個男生似乎終於回神了，他轉身，失魂落魄地往地鐵站走。金澍頓了頓，借過隊友的傘，往他跑去。
跑進地鐵後，金澍沖進正要關門的地鐵。
他來來回回，一節又一節地在車廂裏找，找到最末尾，金澍看到了他。他很可憐地縮在角落裏，身下都是水，身邊的人似乎也有些嫌棄他，離他很遠。他也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，低著頭，並未看到金澍。
金澍當時想，這個人是不是心情很不好？
他停下腳步，陪那人站在搖晃的地鐵裏。他站在這節地鐵的尾部，始終看著站在車廂頭部的那個男生。
他覺得有些奇怪。
明明是第一次見到，他卻想一直看著他。
地鐵到站後，男生繼續低頭，緩慢地往地鐵外走。
金澍隨在他身後，很怕他一個站不穩，就直接倒在地上。
走出地鐵後，雨還在下。他連看也沒看一眼，直接走進雨幕中。金澍立刻要叫住他，想幫他撐傘，卻在張嘴的瞬間頓住。
該叫什麽？
人家會以為他很奇怪吧？
只不過是一個陌生人？
這麽一猶豫，他又走得更遠，他其實不矮，這般走在雨中卻莫名很可憐。金澍握緊傘柄，到底往他走去。
走到一半，他的手機響。
隊友催他回去，說有酒吧老板看中他們，想包月聘請他們唱歌，月薪很高。
金澍聽到“高薪”兩個字，心間也有些熱，他也不好意思總是吃隊友們的。他不過出神幾秒，再要細看時，他已不見了。
幸好，後來他們還是搭上了話，金澍知道他就是南安理工大學的學生，正念大一。
只可惜，忘記問姓名了，也忘記問電話號碼。
至於問了姓名，問了電話號碼之後，要做什麽，十六歲的金澍也還沒有想到。
想到兩個月前的事，金澍還難得扯起嘴角，露出笑容。之後，那個男生就幾乎天天能夠見到了，出現在他能見到的每個地方。甚至他在醫院那天，最難過的時候，也是那個男孩子陪著他。
連續出現一個多月後，隊友們開始開他的玩笑。
金澍是不懂這些，從小到大也沒有過同學，不知現在的少年人之間是如何開玩笑。金某人對他嚴格，怕有人把他教壞，從不讓他染指那些不該看的。
他剛回國沒多久，還是第一次頻繁聽人說“老婆”什麽的。
他知道這是什麽意思，可是用來稱呼男生是不是有些怪？
他自己也念了念，卻發現，同樣不令人厭惡啊。
他撐著傘，兜兜轉轉，腦中胡思亂想。
空中又是一記悶雷，金嘉月昨天給他打電話，說下完這場雨，天就要更涼，想叫他回家拿衣服。他直接掛了金嘉月的電話，其實金嘉月對他不差，但他就是不想見到姓金的其他人。
想到金嘉月和所謂的家人們，金澍的眉頭漸漸皺起來。
他轉身打算去坐地鐵，回學校。卻在轉身的瞬間，看到不遠處屋檐下蹲著擡頭看雨落的人。
幾乎沒有停頓，也沒有思考，金澍大步上前，走到屋檐下。
他身形高大，又手握著傘，一出現，立刻投下一大片陰影。男生趕緊擡頭，滿臉苦惱化作驚訝，並且嚇得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。
地上可都是水啊，金澍看得皺眉，他伸手給那個男孩子。
和上次在教室外一樣，男孩子沒敢伸手，而是又翻出口罩戴上，才自己撐著地面站起來。他起身後，不敢看自己，而是低頭說：“真巧啊 ！能看到你！”
又開始寫驚嘆句。
金澍點頭，在空中寫陳述句：“是啊。”
“我走了！再見！”他卻不敢久留，道別要走。
“下雨。”
“沒事！淋雨沒關系！”他急急忙忙地要走，可能忙中容易出亂吧，他的腳下一滑，眼看就要倒。金澍伸手扶了他一把，他立刻瞪大眼睛看他。
有點可愛。
金澍對他笑了笑。
他應該臉紅了吧，最起碼露出來的那部分皮膚是。
“我有傘，一起走吧。”金澍把他扶正，繼續寫陳述句。
“……”
“來我傘下。”金澍再對他道。
“……”他小心走入傘下。
“走吧。”
“……”他卻徹底只會寫省略句了。
金澍本該直接帶著他進地鐵站才是，卻又不知為何，金澍開始帶著人繞著廣場一圈一圈地走路。走了一圈又一圈，金澍不說話，他也不開口，一起聽雨落在傘上與地面的聲音。
金澍不知身邊的人是什麽想法，他很喜歡這種感覺，沒來由地喜歡。
也不知繞到第幾圈，身邊的人終於開口，小聲問：“你餓嗎……”
金澍看他。
他從包中拿出三明治：“我有吃的……我，自己做的……”
金澍沒有撐傘的那只手從他手中接過食物，他立刻也笑了。笑到一半，他才訕訕收起笑容。金澍真想問，為什麽總是戴著口罩呢，明明長得那樣可愛又好看。但金澍沒問，而是謝了傘，和他一起站在一道很寬的屋檐下，兩人一起吃三明治。
吃東西時也很安靜，但金澍也很喜歡。
那一瞬間，他甚至想，如果一直可以有人陪他站在雨中的屋檐下吃東西，這輩子就這樣過去，其實也蠻好的。
吃完手中食物，金澍看到他露出來的皮膚有些過白，又問他：“你是冷嗎？”
他終於冷靜多了，對他一笑，眼睛彎起：“有一點點……”
金澍接過他手中吃完的垃圾袋，與自己的一同，扔到身邊不遠處的垃圾箱內。他又撐開傘，對男生道：“走。”
“我們去哪裏？”
是“我們”啊，金澍也喜歡這個詞語。他看看遠處的奶茶店，常看到隊友給女朋友，給他們的老婆買奶茶，她們也都很喜歡。
金澍便道：“我給你買奶茶喝。”
他聽到後，沒說話，將包抱得更緊，但眼睛忽然變亮了。
金澍望向前方，再度不由笑了。
他覺得，有“老婆”蠻好的，如果這個人真的是“老婆”的話。要怎麽樣，才能讓這個人真正成為自己的老婆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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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們倆一起走到奶茶店外，托下大雨的福，往常總是排長隊的奶茶店，此刻一個人也沒有。金澍上前買奶茶，再將奶茶遞給他。
他納悶：“你不喝嗎？”
“我不喜歡喝甜的。”金澍解釋。
“哦！”他終於又開始寫驚嘆句，但他還是手快地從放吸管的鐵桶裏又抽出一根吸管來。他們轉身離開奶茶店後，金澍認真地撐著傘，防止他被雨淋到。他則是低頭不知在忙碌什麽，片刻後，他擡頭，把奶茶杯子高舉，“你嘗嘗啊，其實挺好喝的。”
金澍低頭看，他在奶茶上插了兩根吸管。
見金澍看了，他再慫恿：“真的！你嘗嘗看！”
金澍於是真的低頭嘗了一口，其實不是很好喝，但是看到他期待的眼神，金澍點頭：“蠻好喝的。”
“是的！香芋味道的奶茶最好喝了！我喜歡！”他心情似乎又開始好了起來，寫的全是驚嘆句，“你再嘗一口啊！”
金澍只好聽話地再喝了一口，喝完還未擡頭，金澍道：“你也喝。”
“哦！”他好像忘了，立刻過來，打算咬住另一根吸管。他又不肯摘口罩，喝起來有些困難，他先用手將口罩往上移了移，只露嘴巴。金澍也沒擡頭，覺得他這樣好累啊，也試圖多看到點他的臉。兩人頭都低著，額頭碰額頭時，他才想起什麽似的，立刻又縮了回去。
金澍看到他的耳廓又紅了。
金澍沒有撐傘的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，怎麽也有點熱？
那天他們倆從地鐵站出來後，金澍原是打算送他回宿舍的。
他的隊友們卻正好在學校門口，結伴不知在做什麽，見他們倆過來，立刻嚎叫著開始起哄。
金澍是覺得沒什麽，他帶著通紅的耳朵，抱起書包立刻沖進雨幕中，很快不見了身影。
隊友們“哈哈”大笑，立刻上來圍住他，調侃他。
他則是望著那個男孩子離去的方向，悲哀地想，又忘記問名字了。
後來幾天，那個男孩子沒有再出現過。
金澍的心情有些不好，不禁想，自己是不是那天哪裏做得不太對？所以，他不來了。
偏偏隊友們還不放過他，故意刺激他：“你老婆今天又沒來啊！”
金澍有些生氣，但是他教養很好，臉上從來不顯。
恰好已到他們演出的時候，他們一起上臺。金澍低頭調試吉他，擡頭時，看到回身正要走的一個身影。
下意識地，金澍拿起話筒：“等一下。”
臺下的人都楞住了，包括他。
“就是你。”金澍再道。
他雖然楞住了，但顯然不敢回頭。
金澍有些著急，顧不得更多，直接問：“你叫什麽？可以告訴我嗎？我還想知道你的電話號碼。”
“嗷————”不等那人有回應，隊友們扭動著，先嚎上了，“告訴他！告訴他！告訴他！”
這個時候，他們的樂隊人氣已經比最初高了很多，觀眾漸漸也多了。
見他們起哄，觀眾們也起哄，跟著高喊：“告訴他！告訴他！告訴他！”
金澍沒再說話，而是盯著他的背影看。
隊友們甚至敲起了架子鼓，特有節奏感，所有人都在跟著節奏說三個字：“告訴他！”
但是，他走了……頭都沒回一次。
那之後，金澍的心情變得更加有些糟糕。
下個月，他們就要開小演唱會，說好了給他票的，他卻不來了。他是不願再看到自己了？
金澍覺得都怪自己，那人連來見他都要戴口罩，膽子很小吧，他有點過了。
結果隊員們不認同，甚至噴笑：“我當年給我老婆表白的時候，多虧了臺下觀眾啊！”
金澍道：“他是男生，和女生肯定不同。”
“再不同，誰能抵抗得了這種啊！”
金澍覺得不對。
隊友們又道：“你等著吧，不出一周，你老婆一定會出現的！”
但願如此，那人再不出現，金澍已經準備趁他們學校上課時，一個又一個教室地去找了。
可是隊友們這次倒是說對了，大約三天後，他來了！
他們近來的形勢越來越好，更多的livehouse跟他們談演出。大家一同商量後，決定結束在這裏的表演。金澍不想離開，但是他畢竟是一個人，肯定要尊重隊友們的想法。
往後，他們再也不會來這裏演出。
而且已經有音樂制作人與他們聯系，願意給專業的房間他們練歌，這些都在談著。談妥後，不僅這裏他不會來，就是學校裏的練歌教室，他們也不會去了。
這可怎麽好？
那個男孩子會找不到他的。
金澍心情不好，幸好唱的也是一首軟綿綿的歌，臺下觀眾知道他們要走了，今天來得特別多。人頭聳動中，金澍的精神忽然一振，他看到他了！
他低著頭似乎在和一個女孩子說話，兩人還交換了什麽。
金澍恨不得立即跳下去，叫住他，問他的名字。
正是這個時候，他擡頭看來，金澍立刻懵了。
他也趕緊收回視線，轉身又跑了。
等金澍回過神，他們表演結束了，那人也走了。
金澍更懵，自己怎麽有點傻？
隊友們摟著他，小聲道：“我們也看到他了，剛談戀愛的人總有點傻，沒事兒。不過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表演，老弟，你笑一個啊！”
金澍趕緊問：“你們也看到了？”
“是啊！你放心，唱完，我們幫你去追！”
金澍雖然心中還有點癢癢的，但想想也是，反正人就在那裏，肯定會找到的。自己也就在這裏，他肯定還會再來的！
金澍配合隊友們露出笑容，下面的觀眾們鼓掌鼓瘋了。
金澍回到後臺，收拾吉他，想趕緊先在廣場裏找找，沒準還來得及，人還沒走呢。
他剛拉好拉鏈，突然聽到一聲尖叫：“哥哥！！！”
大家都嚇了一跳，緊接著一個女孩子沖了進來，朝他哭：“哥哥！我好愛你啊！你好帥啊！我一生都愛你啊！”
隊友們習以為常，跟著與她說了幾句話，金澍也有禮貌地道謝。
女孩子狂哭不止，本來要走了，走到一半又回頭，將手中一個本子遞給金澍：“對了，哥哥，這是——”
“快走快走了！”偏偏這時，廣場的保安來了，將女孩給拉了出去。
金澍沒來得及問上一句，低頭看手中本子。
下意識地，他打開本子。
本子上寫了一段話——
我要軍訓去了！這十天不能來看你唱歌了！
我叫應楓！
139XXXXXXXX。
驚嘆號啊！是驚嘆號！
是他嗎？
他是叫應楓嗎？！
金澍立刻撥打那個電話，只是暫時關機。是因為軍訓嗎？
金澍翻來覆去地看那幾行字，趁隊友們還在，他趕緊問：“你們學校是要軍訓了嗎？”
“你怎麽知道？大概訓個十來天吧，哈哈，新生們等著受罪吧！”
“大二的學生還要訓嗎？”
“有些大一請假沒訓的，就會留到大二、大三之類，反正補了就成了啊。”
金澍更為確定，就是應楓吧！他就是叫應楓！
金澍再想到，在臺上，看到他和女孩子搭話，似乎就是這個女孩子！
說來，這個女孩子其實也有幾分眼熟，也是常來聽他們唱歌的，沒準是和應楓認識的？應楓見他說話都那麽緊張，只敢叫其他女孩子幫他遞本子過來，實在很正常。
真的是應楓啊！
金澍特別激動。
原來，那天，應楓也聽到他的話了，還記住了他的話，並把這些都寫下來送給了他。
應楓真的是喜歡他嗎？
他喜歡應楓嗎？這種感覺應該就叫喜歡吧？
應楓也要成為他的老婆了嗎？
金澍胡思亂想了很多，只是臉上始終平靜。
想了很久後，他低頭，伸手摸過那幾行字，他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。
等他軍訓結束後，他就去追他吧。
他會一直唱歌給他聽。
也會給他買香芋味道的奶茶喝，哪怕要排很長很長的隊。
他還會給他撐傘，再也不讓他淋雨了。
……
他要做很多很多的事。
至於後來的事，大家都知道的。
應楓結束軍訓，鼓足所有勇氣給金澍遞了瓶水，貼了張紙條，但是金澍沒去。
應楓的生日後，金澍他們舉辦了第一場小型演唱會，票是早給應楓的。
應楓也沒來，金澍在臺上，對著從頭空到尾的座位唱了整整兩個小時。
金澍真的喝了很多，眼前不停飄過年少時候的事。
隊友們也漸漸大舌頭：“你老婆對你真是沒話說！那時候我們也沒少吃他送來的東西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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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沒意思啊真沒意思，一晃十年就過去了，沒意思啊！”
金澍又喝一口，反駁：“有意思。”
“啊？”
金澍抱著酒瓶笑：“我有我老婆啊。”
“我靠！都喝醉了你還得意呢！當初是誰成天說，不是老婆，不是的，哎喲！”
眾人哄笑，金澍也跟著笑。
“其實不過是個稱呼，那時候沒出息，談個戀愛得意得恨不得尾巴翹上天，但是多虧曾經的女朋友們，雖然各式各樣的原因，沒能走到最後。但想想過去的歲月，好歹還有東西可以回味不是？”
“沒我前女友，就沒有今天的我！”
“沒錯！”
“再幹！”
“幹！”
應楓知道金澍肯定要喝酒，特地過來接他。
本是坐在空屋子裏等的，等了三四個小時，人家餐廳都快打烊了，他不得不去看一看。
結果推開門，滿室酒味啊……
他再正睛一看，金澍都趴在桌上了，其他人還在幹著！
金澍根本就不能喝酒！跟著瞎喝什麽呢！
他擡腳正要進去，忽然有人高喊一聲：“金澍，你老婆來了！”
“嗯？”金澍迷迷糊糊擡眼。
應楓將門關上，僵在原地。一群醉漢跟瘋了一樣，高喊：“來啦！你老婆來啦！”
應楓尷尬地笑了笑，他還真記得這些隊友們。當時他沒少被他們開玩笑，他其實聽到過一兩次，他們稱他為“金澍他老婆”。也是因為這個稱呼，他越來越不敢見金澍，怕被金澍誤會，怕被反感。
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，這些人，還是這樣啊！！
隊友們的起哄聲中，金澍勉強撐起身子，終於看到門邊瞪著他的應楓。
他乖巧地笑：“老婆~”
他再甜甜地道：“你來接我啦~”
時隔多年，應老師很寵又很無奈地寫下陳述句：“是啊，我來接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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